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编前 近年来，孩子上大学后的“空巢”现象，越来越多地在三口之家凸现出来。有的妈妈在孩子走后得了抑郁症，有的孩子一听到父母说“想你”，立刻旷课，买飞机票回家。孩子走后父母如何适应？如何在空落落的生活中寻找自己的天地？孩子即将开始独立的生活，而父母也要面对生命中的下一个里程，这也许是很多家庭要经历的一道坎儿。 当三人行变成了二人世界 木村 “诱人鲜嫩鱼丸——想不想尝尝我们这儿的超级美味？” 一晃儿，儿子又要放寒假了！于是我收到了这条短信。从大一开始，每到假期，小伙子总会给酷爱稀奇古怪的全家人带来意想不到的惊喜。 一年前，刚把儿子送走，小小的三口之家遇到了生活中的第一次转折。全家最热闹的晚餐桌上，少了最活跃的调侃者，于是家里立刻变得有点冷清。对这种冷清的出现，我和老公都没有准备，空气里竟有些惆怅的味道。 母子连心，反应最强烈的当然是我。我常常下意识地走进儿子的房间，墙上依然贴满贝哥、巴蒂、劳尔、亨利……一张世界地图和一张中国地图赫然出现在球星簇拥的中心。儿子和他伙伴们的笑脸依然镶嵌在他桌上的小镜框里，一大摞《英语世界》从地上一直码到柜子的顶端，快要挨着屋顶了。一只足球和一只篮球依然趴在桌子下边，只是不再滚动……看着看着，忽然之间，心就痛了，眼泪不知道什么时候静静地淌了下来。每每在这个时候，平时特能耍贫嘴的老公却说不出一句话，只是理解地拍拍我的肩膀，我们相对无语默默地站在那儿。 记得儿子上大学后的第一个“十一”长假，第一个离家的节日，有些孩子想家跑回了北京，有些父母忍不住飞去了外地。但儿子恰恰相反，声称决不与“幼稚”为伍。由于儿子的坚持，我们都坚守着自己的阵地。“十一”一大早，情绪低落的我拨通了儿子的手机，听筒里嘈杂的汽车声夹杂着欢笑声，听到儿子一句：“我们正在环城自行车游呢！妈，你又不放心啦？”眼泪忽地涌了出来，一时竟说不出话来，老公接过电话所答非所问：“骑车要小心！安全第一啊！”怕破坏了儿子那边的欢乐气氛，我们很快挂断了电话。 很长一段时间里我明知道，我要正视现实，面对新的开始，但心神不宁的我始终却放不下对儿子的缕缕牵挂。 依然是忙碌的上班下班，依然是宝贵的双休日，日子一天天流逝。然而，想想真的很奇怪呢！以前的三人行变成了二人世界以后，转了一个圈，我和老公仿佛又回到了集体宿舍时代——一起逛图书城，一起去滑雪场，一起争论伊拉克，一起在花卉市场侃价，一起给儿子写回信……老公还在我们的客厅里新添了一张台球桌，我便添了一项新的学习课程。以前全家人以儿子为中心，话题被一场场升学考试填满，我和老公之间的交流被遮蔽了，现在二人世界里絮絮地沟通重又开始。晚餐桌上，我第一次发现老公因为一点小事儿高兴起来，摇头晃脑地像个孩子，我的心情也随之明朗起来，家里的空气似乎也让人心旷神怡。渐渐地，被动的忧思被主动的选择替代了；单一的郁郁寡欢的情绪被丰富的生活置换了。当然，这并没有淡化我们和儿子的亲密感情！更不可思议的是，雏鹰的翅膀不知怎么忽的一下就变得硬朗结实了！ 翻检这一年来我们和儿子的E－mail，我发现，不知不觉中，小坏蛋变成了男子汉。 一开始，总是我们挖空心思写给儿子一些谆谆教诲。比如，王选写给他侄女的信，我们看了很有启发，就给儿子转贴一份；儿子的回复很简短：信已读过，王帅哥说的不错……再比如，儿子想向生态学转向，我们则担心将来的就业前景，于是查了大量资料后，3000字的分析性文章出炉了；儿子干脆利索只回了一行字：生态学绝对是个冷门，但是我喜欢它！所以考研我要考这个专业。 在小伙子的邮件里，满眼都是：环城自行车游、定向越野赛、编写英文话剧剧本、考长拳、乒乓球赛、英语翻译大赛、光棍节之创意……儿子绝对是个“大忙人”！我们警告他：注意时间安排，别把学习的正事儿耽误了！人家快乐地回复：哈！对于我来说都是小CASE啦！我很厉害的，一切轻松搞定！ 后来，儿子全力竞选学生会的干部！这是我最不能理解的（这一点老公倒不太介意）。自视清高的我从读书时代起到走上工作岗位从不屑于参加什么竞选，视“当官”如粪土。言外之意，我处处凭实力说话，傲立于世，万事不低头！而儿子大一竞选进了学科部，大二升任副部长，越干越来劲。有时间多学习学习不好吗？我非常困惑地、极其虚心地向小坏蛋请教。也许正是从这个时候起，启蒙和被启蒙的角色互换了—— 儿子告诉我们：“大学还是很锻炼人的，尤其是参加了学生会工作，从我的能力和思想上来说，都有了一些改变。通过工作，我确实也发现自己身上的很多弱点，这是好事，自己以前接触的人比较少，现在就不一样了，对‘人情练达即文章’也有了更深的理解。” 针对我们对他学习的忧虑，儿子说：“我们部的人学习都好厉害，人家的学习成绩你也知道了，令我汗颜哪！那确实是个优秀的集体，而我似乎从成绩上并不匹配它。整天跟‘高人’待在一起，受刺激啊，不得不努力学习……” 是的，儿子的学习成绩从开始的专业排名第11，到后来，竟拿到了甲等奖学金。他在专业学习和社会工作中实现了良性互动，既开阔了视野、胸怀，又提升了学习能力，而这并非得益于我们的说教和经验。 当然，儿子的大学生活并不是一帆风顺的，关键还是他学会了如何自己去面对。一次，他告诉我们，生化考试只考了70多分，很不理想。我们着急了，赶紧发邮件：需要这方面的书吗？要不要找点参考题啊？问题在哪儿啊？儿子回复：我已经和生化老师探讨了，是我的分析方法有问题。又一次，他写信说有个高中同学从上海的一个名牌大学退学了，这让他心情很灰，心里难受。那是他的好朋友，人称考试机器，学习棒啊！但到了外地“水土不服”，吃不下饭，自己做了个倒计时牌，天天算放假的日子，真可怜啊……看完信我们又害怕了，发邮件讲道理，生怕小伙子受影响想不开。儿子回复：没那么严重！你们不要以为我消沉，我只是客观分析了一下事实。 虽然我们看到的只是儿子点点滴滴的长进，但他越来越有主见，真令我们很宽慰。现在，再看我们和儿子的E－mail，小伙子已经反过来经常性地开导他的老爸老妈。自从儿子上了大学，我和老公也走进了青春的末日——我们常常感叹自己“无可奈何花落去”，我们的能力、业务都达到了自己的巅峰时刻，却风光不再！真的好沮丧。想知道小伙子是如何激励我们的吗？其实，就是简单的几句话，然而，又的确“闪烁”着思辨的光辉。我们所在的都是IT行业，这个领域是个新人辈出的地方。我俩常常嘀咕：时下的年轻人蛮厉害，在给儿子邮件的言谈话语中总透露出不愿再较劲儿的意思，儿子回复：老爸老妈，抓住你们青春的尾巴！再辉煌一把！在工作中，老爸老妈也会有新的创意，但屡屡被公司的决策层毫无理由地PASS掉，我们哀叹怎么净碰上这么一群水平有限的领导啊！儿子回复：别介意！老爸老妈琢磨开辟新的战场吧！ “人会老，心不老！潇洒如风轻飘飘！”在儿子的“哼哼教导”下，老夫老妇“聊发少年狂”！下定“二次创业”的超酷雄心——挖掘潜能，尝试一切未曾尝试的领域。老公整天琢磨着他的几个小发明能不能申请专利；我则充电、报班、学车、画画、写小说……让“所有梦想重新涂满色彩”。呵呵，有点天方夜谭的味道吧？能不能成功已不重要，重要的是我们的内心变得轻松充实！用儿子的话说：老爸老妈又找着年轻时的感觉啦？ 雏鹰振翅起飞了，而老鹰则开始脱毛蜕变，要长出新的翅膀利爪，为的是让生命继续，在下半生重新起飞。 爸爸妈妈对女儿放心了吗 李姜颖 怀着忐忑又兴奋的心情，我和父母一起走进了梦想已久的大学校园。幽静的林荫道，一眼望不到头的阶梯教室，笑声朗朗的宿舍楼，还有“睡在我上铺的姐妹”……这美好的一切都将充满我未来大学生活的每一天。终于可以告别每日披星戴月、紧张忙碌的高中生活，告别父母的监督和唠叨，开始一种崭新的生活。看着这美丽又陌生的大学校园我在心里说：“大学，我来啦！” 新生报到的日子，校园里总是异常吵闹，被称为“赶集的日子”。报完到，我和帮我提行李的父母一起找到了我的宿舍。我住的是六人间，其他的舍友已经在收拾自己的床铺了，我一进门，她们就热情地和我们打招呼并和我聊了起来，看得出，她们都是开朗活泼的女孩子，能和她们住在一起，我真是打心眼儿里开心。不知不觉中，我们聊了很久，好像是一群早就相识的朋友了。 不知谁说了一句“饿了”，我们才发现已经到中午了。回头一看，妈妈已经把我的床铺收拾得整洁温馨，床头放着我最喜欢的毛毛熊，可爱的小台灯，并给我挂上了粉色的碎花帘子，这一切忽然让我感觉到了家的温暖。转过身抱着妈妈甜甜地说：“妈妈真好。”但妈妈今天听见我说这句话时，并没露出和平常一样的微笑，眼里似乎闪动着晶莹透明的泪光，嘱咐我说：“妈妈今后不能再像以前一样事事都为你操心了，你以后要学会独立生活，和同学搞好关系……”“好好，好妈妈，你已经嘱咐了我一千遍了，放心吧，舍友们都在呢，别再说了好吧，好像我是个小孩子一样，很丢人的。”看着又准备长篇大论的妈妈，我不得已打断了她。就这样，我左手拽着在窗边沉默抽烟的爸爸，右手拖着还准备继续唠叨的妈妈一起向学校食堂走去…… 吃完午饭，送走了要赶火车的父母，终于留下了我一个人。想着这曾盼望已久的独立生活，感到兴奋也有点落寞，母亲临走时挂念的神情，似乎依然还在眼前。父亲一句简单的叮咛：“想家了，就给家里打个电话。”似乎依然还在耳边回响。我的眼泪不知不觉间溢满了眼眶…… 时间总是在人不经意间就已流走，一学期转眼间就过去了，渐渐习惯了自己打开水、洗衣服、收拾宿舍，自己去处理困难和问题……不再会因为想家，因为接到妈妈的一个电话就在夜里偷偷哭泣，不再会因为受了点委屈就要闹着回家，不再会因为洗不干净衣服就乱发脾气……原来人真的是要在离开父母的呵护之后，才会学着自己成长，才能展开自己的翅膀向着天空飞翔。 又接到了妈妈每周一次的电话，但这次，电话里妈妈没有再重复她那似乎永无止境的叮嘱和操心，而是用一种异常兴奋的口吻告诉我，她已经订了下周的火车票，要赶“五一”来北京看我。听着妈妈激动的声音，我却没办法激动起来。想到本来和同学约好去郊区游玩的计划只能被取消了，心里不禁埋怨起父母来：“寒假刚分开不过两三个月的时间，何必又要那么远跑来呀……” 接上坐了两天两夜火车的妈妈，我有点心疼。我帮妈妈提着行李，妈妈拉过我的手：“行李重吧，我来提。”我摇摇头说：“我来吧，我已经长大了，以后我会学着怎么去照顾你和爸爸。”妈妈听完我的话，转过头凝视了我很久。 陪着妈妈逛了几天，虽然感觉没有和同龄人一起嘻嘻哈哈来得痛快开心，但陪着妈妈游玩，心中依旧是那熟悉的安逸和温暖。在父母的眼中我们永远都是长不大的孩子，但孩子早晚要离开家，要学会自己成长，在你们丰满羽翼的呵护下，我们永远无法经历风雨的历练。儿女其实就是你们放飞的风筝，风筝飞得高远了，你们的力量也就难以达到了，不如让他们自己飘飞。爸爸妈妈，你们对女儿放心了吗？ 千里奔袭之后习惯空落 毕冰宾 独生子女政策虽说控制了人口爆炸，可大家要承担很大的心理负担和压力，这种心理亚健康状态几乎从孩子出生就开始萌生了——三口之家只有一个“关注核心”。小时候，孩子被当成太阳皇帝捧着，弄得孩子身上满是娇骄二气，家长也神经兮兮，一家三口倒是相濡以沫，血浓于水，但如胶似漆地透不过气来，分开几天就撕心扯肺地想念。到了上学，全家的宝押在一个孩子身上，似乎像赌命，家长和孩子的头上都悬着一把刀，神经紧张到极点。好容易熬到考上大学了，一旦孩子去了外地，少了那最核心的三分之一，只剩下两个家长，整天你看我我看你，那种失落简直如同失重，一颗心变得没着没落。 这种情况已经成为我家必须面对的现实。高考前，女儿“三摸”成绩出来，她就勇敢地提出去外地。理由是：同样的分数，在北京只能上比人大差的大学，去外地可以上一个与人大档次相当的大学了，这样，在全国排名前十的学校在全世界都能得到承认。从女儿义无反顾的眼神里，我们看出了她的成熟和理智，为她高兴，但也为女儿这么快就离家独立生活感到黯然神伤。录取通知一到，我们立刻就有一种妻离子散的感觉。我们这些年只顾盯她学习成绩，盯着她一分一分地往高考，一个名次一个名次地往前奔，等她熬出了头，我们也如释重负，结果却是她刚18岁就离我们远去，我们图的是什么呀？！ 似乎是为了补偿什么，暑假里我买了车，拉着她旅游。她长这么大，其实连北京到底什么样还说不上来，小时候没条件到处旅游，大了又忙功课，考这个班那个班，参加各种比赛，她最了解的北京只限于我们生活的那几条街。那个暑假，真是过一天少一天，随时感到那种“长相思，长别离”的日子就要到来，我开车看女儿玩累了在车里呼呼大睡，恍惚觉得她还是个不懂事的小孩，不同的是，那时我们是挤公共汽车，她睡在我怀抱里，嘴里的涎水流了我一肩膀。那个时候，我一手高高地拉着汽车上的把杆，一手抱着沉甸甸的她，感到辛苦，感到幸福，却从来没想到时光一晃，她就要离开我自己闯事业去。曾经傻乎乎地以为女儿一辈子也不会离开，我们会相守着，一直到我们老……这才几年呢，我们就要分别，简直无法接受这样的现实。 送女儿去了武汉，为她安排好了一切，叮咛嘱托直到她生气厌烦。回到北京的那一刻，我心里酸痛难忍，泪水在眼里打转，手上还给女儿发着开玩笑的短信安慰她。这种欲哭无泪的感觉已经好多年没有过了。 此后整整一个月，我们纷乱的心情就没有消停，仍然天不亮就醒，准备叫醒她给她做早餐；晚上不习惯女儿的房间没有灯光，总要过去看看；半夜还会猛地醒来，想去查看女儿是不是还在偷着上网……终于熬到国庆节放长假，我当晚就装了满满一车吃的用的，风驰电掣，在一天之内开了1000多公里赶到了武汉——我真的懂得了什么叫“一日千里”。 但我的付出女儿似乎并不领情，说我这样做有点“神经”，弄得她在同学眼里没面子，好像她没有独立生活能力，还要家长千里迢迢来照顾她。还有，她早就有了自己的假期安排，不能如影随形地天天陪老爸，学生会假期有比赛，有排演，有会议，她都不能缺席。我只能一个人开着车逛武汉，在武汉的几座长江大桥上来回穿梭，围着东湖打转，只有晚上才能和女儿团聚，而女儿和我谈的全是她的学校生活，为自己独立后的新生活兴奋不已，她需要的是我给她出点小主意，提点小建议，她认为可行的就接受，表扬我“你还行啊”，她认为不可行的就断然否决——我仅仅是个参谋。 我再一次一日千里，开回北京，节日期间的高速路空空荡荡，如同我的心。我飞速行驶着，脑子里不停地过电影，全是女儿18年的闪回镜头。是坚强面对未来的女儿给了我启示，我不能一门心思只把女儿当成自己的乖乖女了，她真的大了，要有自己的生活了，不可能还围着家长转了。我们也必须学会面对空落，重新开始自己新的生活，否则只能作茧自缚。我们从此要做的是当好参谋，给她及时的忠告和建议，尽量少让她犯我们年轻时犯过的错误。从那之后，我们的联络少了儿女情长，多了平等的交流。当然，我们每天看新闻时都会关注武汉的天气，一有异常，就会警告她注意什么，因为她还缺少对南方生活的常识。 一年很快就在牵肠挂肚的短信和通话中过去了，我们过了这一关，习惯了这样的生活。妻子有忙不完的工作，我有写不完译不完的书稿。我们打球，散步，郊游，把双方老人的生活照顾好。家里的房子和花园，我们都不请人打扫，所有的家务都自己做，这样，每一分钟才过得充实。我们要开始彻底的两人世界的生活，要活得精神抖擞，才是对女儿最大的支持。估计到了老年时，更应该是这样吧，所以现在就要做好准备。女儿毕业后，或许会回北京工作、读研究生，那时，我们还会有几年三口之家团聚的日子。但谁知道呢，也许她会出国留学甚至留在国外，那样，我们也会尊重她的选择，那就意味着真正的“长相思，长别离”，意味着望眼欲穿。但有这四年的离别经验垫底，我相信以后再长的离别也能对付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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