中青在线网友 onspring


人往高处走，水往低处流，但并不是迈出的每一步都跨向高处。我的不平坦的人生之旅正是从辞掉第一份工作开始的。

当时，辞职虽然很普遍，但是，我的情况又跟别人的不完全一样。在单位，我工作与生活均很不如意，又无用武之地，感到很压抑，况且，领导又不放人，无奈，只得辞职开路。

辞职后，又经历了不少的风风雨雨……行动不一定每次都带来幸运，但坐而不行，一定无任何幸运可言。又一计划失败后，我回到家里，想，必须离开老家，以寻找新的希望。休息了几天，将看过的书整理好，准备打点行李出门流浪。然而，我却不知道明天我将流浪到何方，离开家后，我又睡在什么地方…… 独自呆在书房里，手里拿着读过的一本本书，泪水止不住地往外涌∶刻苦读书这么多年，还要出门流浪……

我活得实在太累了，想尽快寻觅一处安身立命之所，以寄托我那不曾安宁的灵魂。1995年2月28日傍晚，我来到某个知名的江南小镇，想，传媒一定不会错，这里一定是个思想开化，经济较为发达，也很尊重知识分子的地方。结果，“雾失楼台，月迷津渡，桃园望断无寻处”！

几经周折，我提着沉重的行李，于3月2日晚八点多钟重返南京城，借住在昔日村里的小伙伴、某宾馆水电工处。他对我热情有余，而我无以相对，倍感尴尬。

我想南下，到一个没人认识我的地方去工作、生活，直到客死他乡！然而，南下的火车票相当紧张，我买了两天也没买着。无奈，只得呆在南京，加入南京的人才交流市场。没有人能够帮我的忙，我只能靠自己奋斗∶昔日，付出九分汗水， 寄托一分希望，最后降临的还是失望。我应该改变战术，采用“短兵相接，速战速决”的方针，成则已，败即罢。

3月12日，我走进了南京人才市场，与三家公司达成了协议，便呆在老乡处等候电话通知。一星期后，我落实在某私营电脑公司。在公司登记时，我遇上很大的麻烦：为安全起见，公司不想招聘外地技术人员。我的第一张身份证是郑州的，办了前后五个年头的第二张身份证上的照片给搞错了，户口簿上的姓名一栏也被修正液涂改过(当时，我曾要求更换户口簿，但遭到拒绝)。我这个守法睦邻的公民简直成了“流窜犯”！公司不提供住宿，老乡替我联系租好了房子，我便坐车回老家重新办理户口簿，顺取棉被与自行车。

一到家，即发现母亲正独自坐在门槛，那由于想我而失神的样子，看了真叫人心酸。父母年纪大了，正是需要儿女照顾的时候，而我为了寻找自己的生存空间，又不得不离开他们，在外漂泊，这怎能不叫他们伤心呢？原以为大学毕业后，可以有能力好好照顾他们，没想到却经历了这么多的曲折。母亲最近摔了一跤，臀部淤血面积比巴掌还大，当时立即呕吐不已。尽管这样，她依然坚持操持家务，晚上还要干活。家里，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我最亲爱的母亲！

回家后的第二天一大早，我骑自行车近两个小时，到原厂所在的乡镇派出所重新办理户口簿与身份证。派出所的户籍管理人员态度很不好。当然，无论他是不是东西，你都得从他门前过。身份证照片指定拍摄点收费较高，可能是与派出所坚持“平等互利”的原则。自然，回家还得再骑两个小时。

21日下午，我终于赶到公司报到了，经理安排我先做多媒体营销业务，午饭由公司提供。半个多月的流浪与奔波，使我身心疲惫，总觉得自己似无根的浮萍，好在眼下终于有了一个安身之处。然而，低矮阴暗的房屋，除了一张床，便空空如也。下班后，最想做的事就是买一只澡盆……

本来满怀希望，想在这家公司好好干下去，以安定下来，然而，上班的头两个星期，便发现公司效益不景气。我心里很不安，怕老板辞退我，失去经济来源，从而房东也要赶我走，让我流浪街头！由于收入较低，我生活非常节俭：早晨啃面包，晚餐咽馒头，最美味的便是那瓶中的花生酱。晚上无所事事，倍感寂寞：繁华的城市给予我的只有飞扬的尘土，混浊的空气。寂寞的夜晚，独自徘徊在护城河畔，百感交集……

孤灯相伴度长夜，
苦心孤诣登高峰。
伶人高就入云端，
丁余流浪在他乡。

晚上总想写点什么，似乎有千言万语，一吐方快，但拿起笔来，头脑中却是一片空白。屋里仅有的一张床，不但是我容身的地方，还是堆放其它物品的场所。我不知道，这样的生活还能忍受多久。

第一个月发工资，会计多给了我一百元，我发现后立即退还给了她∶不属于我的东西，绝不据为己有。钱虽然少，但心里踏实了许多，真是“人是英雄钱是胆”！

一个人在外，什么事都要自己去做，所有的苦难都要自己去忍受， 此时，我终于明白了什么叫“保重”！我还是原来的我，一个人，心里充满惆怅。跟同学联系，他问我活得怎么样了。我还能怎么样呢？我的户粮关系在A乡镇“冻结”，老家在B乡扎根，档案被保存在县里，身份证依然是郑州的，人在南京打工，而灵魂却象断了线的风筝在空中飘荡！

原以为洒下辛勤的汗水，多播种几分希望，就会多几分收获；
最后却流出辛酸的泪水，多留下几分哀伤，反而多几分惆怅。

俗话说，“人若倒霉时，走平路也摔跤”。吃腻了馒头与花生酱的晚餐，实在想换换口味，就花了三块钱买了一份快餐米饭。别人吃过再付钱，老板看我寒酸，却要我先付钱，后吃饭。饭后，上下牙总是合不拢，似乎有什么东西塞疼了我的牙。回去用镊子取出一看，原来是米饭里的稻壳！吃了这么多年的大米饭，稻壳塞牙还是第一遭！沏上一杯劣质茶，却找不到地方来安置，于是，就置于澡盆之边沿上，一不小心瓶碎茶流！

南京的梧桐树开花了，“毛毛”纷飞，我的眼球被严重感染，布满血丝，而且跳疼不已。然而，我却舍不得花钱看病，怕掏出了药钱，便没了饭钱。心情很是烦闷，吃过晚饭，就想出去走走。无意中发现，附近围墙的缺口通向军营，里面有一块绿茵茵的大操场。漫步于营中小道，心中充满说不出的喜悦，而没有半分苦痛寂寞。心情不好时，简直觉得世界已经到了末日，现在寻思，光是这绿色的草地，就让我觉得，活着多好！我不能错过这清纯的营房、青青的草地和清新的空气，我还有什么理由不振作精神，投入晨练呢？

慢慢地，日子过得安稳起来。然而，此景不长。某天，下班后回到小窝，我正在用热得快烧开水。 房东进来对我说，儿子要结婚，来客较多，叫我将床让出来，5月2日还我。人家结婚是大事，由她去吧。然而，“今晚，我睡在哪里呢？”我给公司开发部打了个电话，还好，里面有人。 我就跨上自行车，穿大街，走小巷，骑了近一个小时，赶到那里。

开发部是两室一厅的套房，与公司本部有一段距离，老板租来作为软件开发部与午餐食堂。一间被房东占用；另一间有两台作软件开发用的386电脑，其中有一点空间可以将就住人。
5月2日，在黑夜中，我又回到了我的小窝，然而，房东食言了。我住无定所，又一次失落在夜的黑暗里。5月7日中午回到小窝，房东终于答应还床，但正忙于搓麻将：

“现在没有闲时间来陪你，晚上再说吧。烦死了！”

无处可去，我只得带上随记，去金陵图书馆看书。在这两个多星期中，我流离失所。晚上回来，我不知道哪来的力气，一个人架好了一张大铁床。想睡个好觉，却被“轰炸机”闹得一宿未眠，第二天，赶紧买来蚊香。

住宿不如意，薪水较低，单调乏味的工作也使我逐渐失去了兴趣∶长此以往，我这个异乡客，需要多少年才能安定下来呢？于是，就想换一个工作单位。在平日工作中，我认识了R电脑公司的主管，他们对我很感兴趣，正想挖我，并答应给我优厚的待遇。这一切正中下怀。我在原公司还是照常上班，等与R公司联系好了以后，就正式提出了辞呈，决定第二天即去上班。公司经理与同事都很吃惊，想不到我这么快就要走。由于工作来不及安排，经理还是安排我当天下午启程，去扬州搞展示。我平时好好做人，认真做事，公司里的每位职员都很信任我，因而，为不使经理失望，想完成了最后的任务再去R公司，于是，便去那边打招呼。 起初，我是与老总联系的，因为管事的副总不在。这天，副总也在，我就过去向她问好。她昨天刚吵过架，情绪很不好，对我态度蛮横：

“你不通过我就在我手下干活，我很不满意！”

“我不知道你们公司的人事关系，况且， 我与老总恰谈时，你正好不在。不知者不怪，现在，我正式请你原谅。”

“我先将丑话说在前面……，我不象老总那样，总喜欢先许诺。”

“你放心，我会好好干的，待遇是干出来的，而不是谈出来的。我有许多名片……”

“名片有什么用？我的不知扔了多少。”

“我曾经担任某电脑培训班的教员，有许多关系，我可以去联系。”

“这不是由你决定的，你去联系必须得到我的批准。”

“我会与你配合好的。”

“上班时不允许看报，没事干的时候不要老坐着，来了顾客要主动迎上去。你站累了，我会叫你坐一会……”

“我是老百姓，不希望两脚踩空。”

“……”

我从来没有见过具有如此强盛控制欲的女人，也没有遇过如此残忍的女人，将一位好好做人、认真做事、热心向上的堂堂男子汉说得如此一钱不值！跟老总谈妥的事情，她这个所谓的副总偏偏无事生非，从中作梗，欲使我两头落空。

同时，我对《扬子晚报》上的招聘广告十分重视，每报必读。终于，发现了S公司，其条件与待遇都令我满意。晚上去报名时，我寄托了十分的希望。报名出来，正好遇上某香港医生，他受了冷遇，肚子里积蓄着一股怒气，正苦于无处发泄，就跟我聊了起来，将S公司骂得狗屎不如。在他的影响下，S公司准备录用我时，我却放弃了这个机会。如果没有这位医生，也许，现在，我还是该公司的一位非常辛苦的推销员。

出差扬州，打听到一位同级的大学校友D君。晚上，彼此畅谈毕业后步入社会的酸甜苦辣。最后，他说：
“R公司的副总完全是个混蛋，将人不当人看待。有什么‘好马不吃回头草’？完全没这回事！至于偏见，随着时间的流逝，也会逐渐消失的。”

思想干吗要那么死传统呢？我恍然大悟，第二天便打电话回原公司，告诉经理，我还是想回去。

扬州展示会结束后，我回到了原公司，老板与同事对我还算可以。紧接着，我便去R公司复命。听说我不想过来了，副总觉得这样有损她的形象与脸面，便一下子慌了：

“你还是过来吧，我任命你为市场部经理，协助我工作。”

这个从不轻易许诺的副总终于许下了诺言。但我心已决，不买她的帐：

“每当我处于困境中，只要有人对我好，无论他是出于衷心，还是使用心计，我都会很感动，日后定当涌泉相报。我们公司的经理善于管理，也会做人，我觉得，还是呆在原公司心情好一点。”

我不想去S公司做辛苦的推销员，也不敢去R公司提心吊胆，因而，只能说原公司好，尽管其中不愉快的事情很多。

出门调货，钥匙扣散架了，仅剩下一个自行车钥匙。我认真细致地顺着原路寻找了三遍，一无所获，并大失所望。午间去就餐，无意中发现了丢失的钥匙∶太过于认真，常常当局者迷；换一种心境，则豁然开朗，柳暗花明。

老天也仿佛有心跟我过不去。6月20日上午开始下雨， 我正在外面办事。 本想等雨停了，再返回公司，后来，看看实在不对劲，只得冒雨赶路。回到公司，事儿又多，衣服湿了又干，干了又湿。 豪雨如注，我无法回家，将就着住在公司的开发部。第二天凌晨四点，一觉醒来，发现雨还是那么大。 上午，雨总算停了，我匆匆回家收拾。屋里下过小雨，棉被已经淋湿，积水达30厘米，该浮的都浮起来了， 拖鞋漂到床下去了， 其它鞋与衣服均浸泡在水里。

回到公司，已到十点，经理对我的迟到大惑不解：

“怎么啦？”

“屋里发生了预料之中的事。”

“辛苦了。”

“不辛苦，是命苦。”我诙谐地说。

待天晴后，由于屋子地势较低，依然渗水不断，屋内充满霉味，因而，连蚊子也懒得光顾。

老同学打来电话，问我近况如何，有没听说哪位发财了。我跟他说，我

大学毕业肆周年不忘计算机
辛勤工作叁春秋未识孔方兄

又笑着跟他调侃：

“我来到南京后，情况即发生了意想不到的变化，仅几个月的时间，在中国人民银行的存款便突破了十万。”

老同学一听，失声惊叫。我随后又说：

“是十万分，而不是十万元！”

由于“借床”与“进水”，我对房东很不满意，最后一个月，还没住到十五天∶ 因为里面实在没法住人！将所有的东西都搬走后，在房租到期的最后一天，我才跟房东说。房东气得一个劲地责问我为什么不提前打招呼，就这么搞得不欢而散。

此后，我住进了公司的开发部，白天上班，晚上搞计算机。虽然时常感到生活不尽人意，倒也能忍受。我知道，一个人一旦成功，所有的屈辱和辛酸都将变成光荣，寂寞到极点的时候，成功也就不远了。我是一颗雪珠，只要能粘上第一朵雪花，就会迅速滚成一个大雪球。

我不知道路在何方，更不知道等待我的将是什么，但是，我知道，我有一颗孤傲不屈的心，我要努力向着我的人生目标挺进∶学业有所成，充分施展我的才华，回报所有关心过我的亲友，对社会的发展作出贡献！

我尝试了诸多改善经济状况的方法，并将部分方法演变为行动，但是，几乎没有任何收益。晚上，依然是三条光棍躺在一间斗室之中，而我睡在一张不能放开的旧沙发上，不但不能翻身，而且，只有将胳膊举过头顶，才能勉强躺下∶如此就寝，岂不遭罪？

眼前只有迷惘，我不知道哪里是我的归宿。但是，除了读书，我又能怎么样呢？买了不少英文资料，包括听说读写。然而，星期天，我过得实在太苦！在公司忙到23:00，回家后，又被邻居的卡拉OK闹得坐立不安。到第二天凌晨2:00还没入睡，5:30便又起床去办事。

公司经理Z君，时常带女友过来，时常玩麻将，有时，一玩就是一个通宵。楼上的住户被闹得无法安寝，就提出抗议。Z君搓昏了头，一本正经地跟我说∶

“楼上的老太真有意思， 我们不睡觉，她也不睡，听我们玩麻将。”

此情此景，我是不能再泡下去了，必须想一想自己的出路，否则，拿什么向家中的父母交待呢？我是老百姓，只有彻底地解放了自己的智力，才能最后解放自己。还是报考“高级程序员”吧，我掏了钱，去参加培训。然而，想参加考试却报不上名，因为报名期已过，今年准备了，只能等到明年才能参加考试。

老同学S1君邀我前去叙旧。他也说我太正直，吃点苦头是难免的。这位好兄弟知道我过得很痛苦，经常打电话过来安慰我，也经常陪我出去玩。他问我为什么不考研究生。我说，太麻烦，需要单位盖章，现在，我已经辞了职，离开了组织，变得寸步难行了。在书店，发现了一本《国家公务员考试指南》，如获至宝。回来一看，所谓的《考试指南》只是一本大纲，要记的东西实在太多。考公务员也好，考高级程序员也好，都很麻烦，还是考研轻车熟路。我就跟表姐联系，希望她能给我一些帮助。表姐对我很热情，她说，如果生活太苦，想吃什么，就跟她说，托她办的事，她将尽力。

我已经彻底醒悟：只有考研，才是寄希望于自己的事情；只有寄希望于自己，才最可靠。屋里难得有安静的时候，我经常背着书包去附近的东南大学读书。这么多年来，我很少在零点以前上床，只有晚上，没有深夜。我应该感谢上帝，使我拥有健康的身体，健全的肢体，敏锐的视力，美丽的卷发，还算发达的大脑，和一颗奋斗不止的雄心！我有充沛的精力，顽强的毅力，更有坚定的目标。

终于熬出了些许希望，屋里的伙计一一搬走，给我留下一片宁静的空间。由于我工作踏实，为人信实，有几位老板想挖我。我立场坚定，抵制了他们的诱惑∶我当时最需要的只是一片宁静的空间，仅此而已。
报考之事，自然不能让老板知道，否则，会断了烟火。所以，订购的试卷与资料全由同学代收。

S1君、表姐、S2君(也是老同学)为我提供时事政治资料《半月谈》。我打算星期四催促一下S2君，没想到，还没等我开口，他竟匆匆于周三给我送来一部分，真是雪中送炭。

一如既往，勇往直前。坚定信念就是走捷径：我浪费了太多的时间，徘徊犹豫，没有打好坚实的基础，结果很难取得辉煌的成绩，最后只能给自己留下苦闷与寂寞，同时，也浪费不少金钱与精力。S1君再访，发现我连学习用的书桌都没有，连说：

“你真不容易。”

其实，由于心中有了目标，我过得很充实，心理感觉良好。一个人呆在屋里，坐在沙发上读书写字，膝盖权且当作书桌，虽然烦闷，依然苦读。得闲时

三五朵茶叶，泡一杯清茶
七八滴墨水，写几篇随感

在公司里，我负责的这一块业务已经很久没有进货了，因为老板不懂这方面的技术，心里放心不下。我做业务时常是这样的∶老板只说“送一台某设备去某单位”。而我就立即空着手，以相对最便宜的价格去外面的公司“骗”一台设备，尔后，准备好调试用的软件，叫一辆三轮货车，自己则骑车跟在后面。到了客户那边，还得恰到好处地抬高价格，最重要的是，还得将支票带回公司交差。我熟悉的设备倒好，万一遇到不熟悉的设备，调试起来手忙脚乱，还要在客户面前维护光辉形象，否则，怎么要钱，要不到钱，又怎么向老板交待？放货给我的公司时常咬住我要钱，而我又必须尽量推迟结帐时间，因为老板喜欢用别人的钱来做生意；我最烦人家跟我要钱，但必须使老板省心，又必须让别人咬住我要钱。帐结得迟了，下次去拿货时不顺当，老板便训我为“废物”。有时，还得处心积虑地去骗人，因为不骗人就挣不了大钱。所有这些均违背了我的本性。因而，老板常常说我“心太软！”。在公司里，最不违背我的本性、也不违背人的天性、最令人舒畅的事便是上厕所：关上门，什么都可以想，什么都可以不想，管它外面天翻地覆，电话铃声震天响……
但是，为了那一间栖身的房间，我不得不忍受极大的心理压力与精神痛苦。

上班期间听着“肯尼．基”悠扬哀伤的萨克斯乐曲，心里酸溜溜的，百感交集，真想找一个地方大哭一场。这真是一种神奇的音乐：一个人欣赏则心里充满惆怅，倍感忧伤；两个人欣赏，则温馨浪漫，情意绵绵。

失败和困难是成功的密友：如果人人都能成功，成功也就失去了意义。我有信心和能力克服目前的困难， 我要在失败中磨砺我的志向！ 每一次失败，都提高了下一次的成功率，失败的次数越多，则成功的意义也就越大！荣誉使人愚蠢，孤独与冷遇却使人辉煌。

好久没有锻炼了，身体素质也大大不如从前，心情也时常变得郁闷麻木。终于，在新“驻地”为自己起了第一个早，投入晨练。在市府门前，听着庄严的国歌，看着国旗缓缓升起，我神情庄重、热血沸腾、眼含热泪。我实在想不通，象我这般热情纯真的小伙，为什么这么大了还没能安定下来，几乎到处碰壁。一个成功男人的背后必有一个坚韧的女人，而我这个走向成功的男人却缺乏坚韧的支撑……

小姐们的裙摆正在往上发展，领口正在朝下开放，衣服变得难掩肌肤，一个个丰姿秀逸，馨香四溢，长发飘逸。真是“雾里看花，水中望月”，叫人“朦朦胧胧，晕晕乎乎”。难怪柏杨老人家感慨地说，“做男人真是一件苦事”，看来确实不假。很遗憾，辞职后，我一直没有发现一位女孩看出我是“新事物”，具有强大的生命力与远大的发展前途：一位具有文学才华的计算机人才正在茁壮成长！

气候转冷，S1君一大早就打电话问我冷不冷，棉被与冬衣准备得如何。我不知道明天我将怎样，我的眼前总是迷惘，但我知道，我将依然“坚韧不拔，锐意进取”。

经理Z君已经准备离开公司了，1995年11月10日晚八点左右，他又窜进来搓麻将。无奈，我只得又背着书包去东大看书。十点半，东大的教室熄灯关门，我背着书包回去。“长城大战”仍在继续，我无法再看书，也找不到坐的地方。过了零点了，我实在站累了，实在想躺一会了。然而，我的“沙发床”上坐着两位“麻友”，我该怎么办呢？我只得象母亲腹中的胎儿一样，蜷缩成一团。这天，要想实现“只有将胳膊举过头顶，才能勉强躺下”也不行了。仰面睡觉，挺胸行走已经这么多年了，如今要我如此就寝，怎么受得了？浓烈的烟味更加增添了我心中的焦躁。疲惫不堪，闭上眼睛，又被“麻友”们激烈的争吵声与“长城”的崩溃声所闹醒。就这样，我又累又烦，最后，麻木了，就闭上眼睛；刚一睡着，便又被吵醒，如此循环。我时常感到睡眠时间的短促，然而，此夜，总觉得漫漫长夜难熬。这场鏊战一直持续到第二天凌晨3:30，屋里一片狼藉自不必说。

一日不睡，十日不醒。白天上班，我恍恍惚惚，磕磕碰碰。老板的脸拉得长长的，一见就叫人心里不自在。

找了个“回家”的借口，11日星期六下午，去南京大学报名。大约在子夜，二老板打电话过来了。我以为是老同学或家中有急事，就去接了。

“你怎么没回家？！”他很惊奇地责问我。

“我实在太困，想睡一会再走，后来一觉醒来，发现已经错过了回家的时间。明天有事需要我帮忙吗？”

“没有，没有，你好好休息，你好好休息……我只是想看看Z那混蛋在不。”

一着急，心里便冒出一个如此天衣无缝的谎言来，真是应该感谢老天暗中相助。

那几天，累得精疲力尽，经常在公司干到晚上9:00才回家。这天一到家，S1君就告诉我，我托他的事情已经办好了。对我来说，一进门就接到电话，似乎很偶然，但是，这位老兄肯定一直守在电话机旁，直至我接到电话。这位老兄总是这么令我感动。

一个星期有九个晚上(星期日的白天算作两个晚上)。在我的生活中，没有熟睡的夜，只有白天的辛劳，晚上的拼搏，凌晨的刻苦。

15日下午，找了个“头疼”的借口，去南京大学体检。回到屋里，先掐断电话线，随后，拿上体检表，直奔南大医院。5:00回家，赶快接上电话线，刚一坐下，总经理就过来看我了。果然，老总打了好几个“问候”的电话，一直没有打通。他不是关心我的身体，只是对我不放心，怕我在上班的时候逃出去干私活。随即，老总向我展望公司的未来，对我倍加重视。Z君走了，公司只有我一个搞计算机的了，重视是不可避免的。5:30，二老板打电话过来，有笔业务需要我去做。

想想可真不容易，报名与体检均搞得这么紧张，而且，还要如此挖空心思。不过，我考虑得确实很周到，简直有些天衣无缝。考研前后发生了那么多事情，老板全然蒙在鼓里。最后，如果我不跟他们说，已经考上研究生了，他们还会以为我跳槽到其它公司呢。

越临近考期，公司的业务越忙，白天常常忙得连水都喝不上。我过得实在太充实，每天都要天黑以后才能回家。不过，对老板来说，迟走是应该的，迟来是没有理由的；吃苦耐劳是应该的，工作失误是可以避免的。下午到了下班的时间，我还是不能走，还要得到老板的“恩准”才行。打发一个无聊屈辱的白天，赢得一个清静奋发的夜晚。

本指望星期日看点书，上午十点，又被打字的小姐叫去帮忙。我看她太可怜，所以，不忍心拒绝。结果，一干就到傍晚五点。回到屋里，天又黑了，而我却一事无成，心里直叫苦。

21日，屋里又来了人，他要看电视。我只能背着书包，再去东南大学读书。工作日，忙得不可开交；星期日，同样无处藏身，不得已，我又背着书包至东大学习。11月30日，又忙到9:30才回家。时间过得真快，转眼就到了年底。每天都是那样，不停地奔波。我活得实在太累了，我快支撑不住了……

寒冷的冬夜，借助取暖器，我将就着在卫生间洗澡，一洗就洗过了冬天。冬夜，一个人睡觉很冷。当然，除了我的身体外，还有一个地方是热的：那就是保温瓶。爱江山更爱美人，哪个英雄好汉宁愿孤单？
我不祈求困难和痛苦有所止境，只希望有一颗能征服它的心！

最近房东老是催收房屋。我不知道，明天我将装着我的几纸箱书籍，流浪去何方。

W老板老是笑着怂恿我去玩女人，说什么“千年才有一次，大好时光，只争朝夕。”

我也笑着跟他调侃：

“我怕挨揍，故不敢‘虎口拔牙’； 我怕坐牢， 故不敢‘偷袭珍珠港’；我怕泡妞，因为我穷得连时间都没有。”

“隔壁公司的会计‘波’很大，难道你就没有一点感觉吗？”

“兜里掏不出三个铜板，哪能跃马扬鞭，驰骋疆场？”

得到一张盖销过的少林寺邮票，将其贴于随感录中：壮志未酬，即便遁入空门，也难了此残生！

临近考期了，为了避免房东的“骚扰”，我不得不切断电话线。真是一个多事之秋，我住在一楼，二楼搞室内装璜，历时一个多月。星期日无法读书，虽然有一个安宁的夜晚，但是，一大早，我还在睡梦中，便被闹醒。我痛苦不堪，心儿在哀嚎，只想进医院。无奈，在S1君的提示与帮助下，我设计了一个巧妙的借口，回到老家复习10天。

只有上帝和野兽才宁愿孤独，我选择孤独，是因为我选择了一条奋斗的征程，其间，无人为我喝彩，也无人伴我同行。这么多年，我失去了安定和幸福，每天在上帝和野兽之间奔波。在情感与精神之间，我跟上帝为伍；在物质与需求之中，我和野兽同类。考毕，我要小哭一场，以发泄心中的忧愤烦闷；录取，我欲大哭一场，以扬眉吐气；遇上我清纯的恋人，我将在她的怀中痛哭一场，以升华心中的感动。

1996年2月3日星期六，盼望已久的考期终于到了。孤独地走了这么多年，这天依然孤独地行走，也幸亏孤独地行走。考场中没有一位认识我，这样，万一考不上，还可以卷土重来,否则，我又得打起包裹去流浪。当时，我只跟老板说家中有事，于周五下午去南大察看考场，等周一考完了，才跟老板联系。为了不让老板与同事发现，我每天一大早出去，晚上呆在东南大学复习，等夜深了才回来睡觉；走的时候尽量将各物件恢复原样，至于炊具，更是不敢动，只是在小摊上吃面条度日。

做饭的老太没来，二老板让我们吃了两顿面条。第三天，他想改善一下伙食，买了几斤水饺。这水饺竟然带刺，刺疼了我的牙。

1996年2月16日，天气变得阴冷，我匆匆回老家过年。到家后，便开始大雪纷飞。晚上， 将闹钟彻底地拆洗了一下，又非常巧妙地注了油。这只闹钟已经伴我二十多年了，陪我到处奔波，如今，它又焕发出青春的光彩：步调沉稳，走时准确，声音动听。

对我来说，“年”过得很寂寞，也很无聊。2月25日晚，我又回到了南京，回到了原来的窝。还好，一切完好无损。我要适当休整，重操旧业，准备第二次考试。真是庆幸，痛苦寂寞到现在，我还有耐心和干劲，还觉得自己很年轻。花了两个小时，在新华书店找到了备考的有关书籍。走在新街口通往新百的小巷中，仿佛置身于郑州碧沙岗的小街上，心中别有一番感慨。昔日，我可回到清纯相知的同学身边；如今，总是孤身一人。

3月10日星期日，晚，与同事启程至海门干活。第一次坐客轮，当时，天还很冷，我冻了一夜。站在甲板上，想，如果掉下去，凭我的能耐，挣扎不了多长时间就会沉下去，活着多好！全然没有在陆上的那种麻木无谓的感觉。

双手提着六十多斤重的油墨， 每行10米就得休息一次。第二天早晨到达南通时，我又累又饿。还好，事情还算顺利，我们完成了任务，将银行汇票带了回来。原本有些咳嗽，通过这次奔波，现在显得更厉害了。

满腹愁肠，街头彷徨，暗自心酸：明日流浪去何方？
吃尽苦头，未识甜头，难见奔头：人生何处是尽头？

3月22日晚，挂了个电话至学校打听消息。巧得很，挂上电话，就听见一声春雷炸响，似乎胜利的礼炮提前为我炸开。即将进入4月了，4月该有消息了。

这几天，阴雨绵绵。4月2日晨，终于阳光灿烂了，阴沉了半个世纪的老天终于微笑了。分数单该到了，我也有些等不及了。8:10，S1君告诉我，分数单已到。不知道我的思想是麻木还是超脱，当时，对于考研之成败，仿佛与我无关，我似乎成了旁观者。

晚上挂电话至学校询问，得知分数并不太理想。看来，我还得继续努力，抛弃遐想与懒散，振作精神，勤奋学习。心情有些不快，挥笔写道：

学习我刻苦，
工作能吃苦。
是否我命苦，
辛苦复痛苦。

文学是痛苦的结晶。寂寞痛苦的时候，不停地挥洒手中的笔，于是，便形成了凄美的文字，欣赏着凄美的文字，寂寞痛苦仿佛演变为一种莫名的麻木。这或许就是我多年来“五毒”不沾，热衷写作的原因。

4月4日是清明节，扫墓。这么多年在外奔波，不曾上过爷爷奶奶的坟，不曾为他们烧过一柱香。我心里凄凉，想必他们的灵魂也必凄凉。

4月5日，S1君又打电话过来，安慰我那很少得到慰藉的心灵，并说，我的事便是他的事。他是如此说的，也是如此做的。

4月7日是星期日，二姐告诉我，父亲的身体很不好。于是，我匆匆赶回家。还好，情况并非那么太坏。星期一回到宿舍，经过一番奔波，头重脚轻，昏昏沉沉。晚9:10，S1君又跑到办公室，询问家父身体状况如何。

4月13日夜，我终于哭了∶我心里太苦，受不了长期的寂寞与压抑的折磨。

有一颗屈辱的心，常在珠江路上奔波
有一个伤心的人，曾于光华门外挥泪

古今之成大学问者，必经过三种之境界。“昨夜西风凋碧树，独上高楼，望尽天涯路。”此第一境也。“衣带渐宽终不悔，为伊消得人憔悴。”此第二境也。“众里寻他千百度，蓦然回首，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。”此第三境也。现在，我正处于事业之第二境。感谢上帝赐给我灵活的大脑，灵巧的双手，锐利的视力。奋斗吧，我还有输不掉的本钱！

4月21日一早，S1君便去门卫那边查信，晚上6:30，又跑过来安慰我，陪我说话，直至9:00才走。我不知道拿什么来报答他，特赋诗一首，以表心意∶

致S1君

同窗私交深，
手足情义重。
感子故意长，
赋诗颂铁杆。

也许，我还得重新寻找一个陌生的地方，重新设计塑造自己，重新展开艰苦的征程。

回顾斑斑血汗路，寻思愤愤屈辱事，独怆然而涕下
偶有绵绵儿女情，梦想娇娇意中人，仍上下而求索

4月23日晚，在公司充当搬运工，忙至22:00。等回到窝里，怕影响第二天的上班，只是勉强擦了一下汗淋淋的身体。第二天一早，无心跑步，起床后即烧水洗澡。

25日上午9:00左右， S1君告知，“现在还没有一点消息”。此君便是如此地关心我，完全将我的事当作他自己的事去办，去牵肠挂肚。11:00左右，他又来电话，告诉我一个好消息，研招办来信：

“马玉春同志，下面将进入录取阶段，在对你的报考材料进一步审查时，发现你没有郑州纺织工学院在校期间的成绩单。请你接信后，速补来。”

接到此信，我火速往家赶，下午四时抵达县城。当时的C同志已经不负责档案了，由现任Z同志领我去档案局提取成绩单。但负责材料的S科长却百般刁难，并说，按照道理，辞职后就不提供这种服务了；又说，只能找证人抄录方可。

我坚持复印：

“只要你说行，没人说不行。这又不是什么经济材料，可在复印时做手脚更改某些关键数字，再说，改分数对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。”

我如此一说，他被迫无奈，只得同意复印，给我盖章放行。

26日凌晨4:30起床，5:40坐中巴赶往南京，9:00以特快专递的形式将成绩单寄往学校。原先，我在黑暗中摸索，看到一丝光明，但又怕它似风雨中的油灯。现在，我终于举着火把在挺进了。

人都难以忍受长期的孤独。意志薄弱的人，为了摆脱孤独，便去寻找安慰和刺激；意志坚强的人，为了摆脱孤独，便去追寻充实和超脱。他们的出发点一样，结局却有天壤之别：前者因为孤独而沉沦，后者因为孤独而升华。

28日星期天，收到复试通知，S1君给我打了五六个电话，周一上午刚上班又打电话到公司，他知道我非常想知道这个消息。不知哪个混蛋，竟然在周六吃午饭时关闭了宿舍电话的闹铃，害得我这位老兄好苦。
现在，我的手里虽然握着火把，但心里还不太踏实，怕“看见了海岸才溺死，会死得双倍凄惨”：只有见到了正式通知，才是真正地见到了太阳。

5月6日之前还是阴雨绵绵，7日，阴转多云，下午两点，我启程参加复试。

我又回到了清新的学校之中。但老乡Y老师不再在学校任教，Q老师也已去了美国。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，光阴者百代之过客：芸芸众生，其中人到底有多伟大？茫茫宇宙之中，也许人只是其中的尘埃。

10日上午的复试非常顺利。下午，我便回到公司上班。晚上，好好地洗了个澡，站在后门口，老天下了一场小雨，仿佛是给我洗尘。我的三门公共课与总分均压线，真是惊心动魄！夜里躺在床上暗暗发笑，其侥幸的心态恰似一个尚未出道的小偷，在光天化日之下窃得珍宝而未被发现。第二天，天气分外晴朗。

7月初，我收到了正式录取通知∶终于，我成功地走出了沼泽地，迎来了喜悦的明天。总结成功的经验，最重要的是：

目标坚定，坚韧不拔，锐意进取，同时，注意奋斗的计谋性：心中留有一份秘密，免得受到外界的干扰；做人应信实，做事应踏实，这样方能得到一个栖身之处，也才能得到他人的帮助∶可以说，如果没有S1君、表姐及S2君的帮助，我是很难如此侥幸成功的。

世上本有路，走的人多了，也就没了路(可指升学之“残杀”，也可指后门之盛行)。但是，只要专心地去走，自然能走出一条阳光大道。

在人的一生中，失意总要多于得意，但是，我毕竟走出了沼泽地，有了一定的工作经验与社会经验，也有了自己系统的思想与明确的目标。尽管前面的道路还很长，还有许多困难与挫折，但是，对我来说，征服它们，将成为我奋斗的乐趣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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